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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年季灾的饲养手册

算是《三清的灭世指南》的姐妹篇,更多的是我对结局的感想和发散,胡伟欠我的你拿什么还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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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谁?”李火旺睁开眼后的第一个问题平平无奇,大同小异。作为未来注定成为那个不能被人提起的司命的人,这样的故事开头显得是那么平庸。


他眼前面容寻常的男人点点头,带着胶皮手套的手翻开李火旺的眼睑检查了一番,这才搁下手电筒,郑重地自我介绍:“小李,你就叫我李医生吧。”


“那我是谁?”


李火旺的第二个问题让李医生深思了一番。


你是李火旺。李医生说,小李,你得了精神病。


季灾闭上眼睛,在心中默念,原来如此,我是李火旺,我是个神经病。


年幼的季灾在诞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里,他都发着呆。与人类幼童相似,迷惘是迟钝的,他环抱着一个大球,伴随着这个球滚来滚去,有时候撞到什么,有时候又换个方向,往其他位置滚去。他可能是醒来的,也可能是睡着的,但不管是什么时候,迷惘的耳边都有一个又轻又低沉的声音与他说话。


那个声音说:“小李呀,你要按时吃药,积极配合治疗,才能尽早出院啊。”


那个声音说:“李兄啊,袄景教这自残功法也不是长久之计,还是要多多爱惜身体。”


那个声音说:“李火旺,你吃饭了吗?我做了点番茄牛肉盖饭。”


这个声音颇为聒噪,但对于永生的迷惘来说,他没觉得反感。他的回答通常都是敷衍的——三个问题的统一答案是:嗯。


接着那个声音又会问:“季灾,你醒了吗?”


季灾就不说话了,又像个台球一样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滚动,跌跌撞撞,迷迷朦朦。星辰的碰撞创造了生命,一片迷惘之中有什么诞生,有什么死去,他凝聚成形又幻化成雾,唯有那穿插其中的因果锁链清晰刺眼。这因果链看着好生奇怪,环环相扣,竟有些像人的脊骨,一节一节嵌套其中,洁白挺直。如果仔细瞧过去,因果链的边界又模糊起来,白色色块之下是许许多多的活物蠕动着,蜉蝣朝生暮死,成就其中一个像素般的小点。


季灾指着因果链,问过他耳边那个声音:这是什么?


那个声音笑了,回答他:这是故事。


云雾缥缈,青山绿水,此为仙界。这世间唯一真仙坐在一棵参天巨树之下,今年已经过了花期,红色道袍的仙人顶着满身落花,看上去刚醒来,与向他走来的年轻书生对视。


仙人沉默不语,书生好奇地走近了些,关切地对他伸出手:“这位兄台,你没事吧?”


“你不要碰我。”仙人平静而冷淡地说,“你碰了我,我们身上会沾因果,你将来是要还这因果的。”


书生怔愣片刻,摇头说:“人生在世,如果因为怕沾染因果而畏首畏尾,又有何乐趣?小生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便行了。”


仙人又说:“我非人,粘上我的因果你会死。”


书生也道:“生老病死,人之常情。”


仙人突然起身,他宽大的红色袖袍拂了书生的脸,顷刻之间,书生只觉得自己化为天地间的一缕游魂,与那位红衣的仙人同游世间。他们绕着脚下大齐的土地随风飘扬,山水如画,但这儿的大齐并非书生记忆中的那个他深爱的人间。他只看到朝廷动乱,衣不蔽体的农人哭着抛下他们无法养活的孩子,流民在麻木的眼神中被豪强的马蹄践踏致死,无数女子被压往深宫、与一具死婴结亲;而后又一阵七彩的春雨袭来,人世间的罪恶被这场暴雨冲刷,天地轮回而苦痛常在,新长出来的厚厚青草中埋了肚皮鼓胀的瘦弱干尸,饥民们拔了草、吞了土、啃食着死去亲人,牙牙学语的幼童在明白事理之前已经失去了母亲,趴在发臭的尸体上哭泣着,茅草屋外东倒西歪着干瘪的小骨头。


停下罢,停下罢,书生唤道,可不过是一缕残魂的他什么也做不了,只不过随着仙人而行。


他们继续走着,往天外飞。云层之上是什么?书生接下来看见的东西无法用人的语言描述。幻景一样的世界如花般绽放,每多看一眼,凡人也就愈疯狂一些,在疯狂之中理解了什么,在清醒之中产生了畸变。而迷惘护住了他,使得他畅通无阻地穿行于大恐怖间。待书生回过神来,他们竟已经落了地,并肩站在一处高山上—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,原本在他眼里缥缈的仙人身形有些瘦弱。


仙人看着他,“这便是仙。”


“仙?”


“记住你的恐惧,将来若是有什么人喊你与他结下因果,回绝了他便是。”


仙人说完,转身望着山峡间幽幽不见底的深渊,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念着,这儿真高啊,如果我跳下去会死吗?


他闭上眼,迎着风的方向飞起。但这风筝牵了线,怎么也飞不远,他抬头瞧见书生正死死地抓着他的手,焦急地把他拉起,全然忘了什么仙人、什么仙法,唯有那片赤子之心闪耀着。


“你好傻。”仙人说,一身红色道袍随风摆动,像一尾游向深渊的鱼,神情淡漠的他第一次笑了,“是啊,毕竟是你啊。”


李火旺惊醒时,诸葛渊在马车里借着微光读书。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在晃晃悠悠的车里读下去的,但李火旺还是没去打扰,只习惯性地掀开衣袖看了看,青白皮肤下黑色的蔓延并没有加剧,但体内蠕动的活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,时间不多了。


“诸葛兄,天色不早了。”他瞧见因为光线不好而虚起眼睛读书的男人,心想还好这边世界有种种神通,不然这人到了现代世界一定是个近视眼。他想象了一下诸葛渊那张脸在鼻梁上架着啤酒瓶底眼镜的样子,差点因此笑出来。


被点醒的诸葛渊拢了拢手里的卷轴,恍然大悟:“是啊,不早了。”


他俩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马车停在了一间荒庙,里头也不知道拜得什么神,供得什么佛,但不影响二人留宿一晚。李火旺自领了打猎的任务,转头就往林子里钻去,小半天后带着几只已经扒皮去内脏的野兔和鱼走回庙里,瞧见诸葛渊早早生好了火,背着手站在倒塌的佛像前兴致勃勃地瞧着什么。


“诸葛兄?”李火旺出声提醒道。诸葛渊转身看他,指了指头顶塌陷的房梁,语气轻快地说:“李兄,你瞧,这座佛像原来是被房梁砸碎的。”


李火旺不知道诸葛渊又发现了什么新鲜事,只是顺着对方的话敷衍应下,将手里提的野味用木棍串好插在火边。


“被房梁砸碎了,也不知道这尊大佛做了什么亏心事。”诸葛渊打趣道,“哪怕成就佛身,终究也逃不过化为一堆烂石头被人遗忘的命运啊。”


李火旺无语凝噎,朝着诸葛渊挥了挥手,“诸葛兄快别说笑了,我烤鱼手艺可就那样,要是你想吃不烧焦的,那还是自己来吧。”


诸葛渊接过这个工作,嘴巴却也不停。一会儿讲起大齐兴衰史,一会儿又说起自己游历多年的经历,当真是个绘声绘色的说书人。李火旺逃不开书生这般念叨,把啃了一半的骨头丢给边上等着接的馒头,只能应付地嗯啊着,时不时从兔子上撕下一块肉递到诸葛渊手里,叮嘱他多吃点。李火旺想不通,同样两个眼睛一张嘴,诸葛渊怎么就有说不完的话呢?


但深究内心,他也是不讨厌的。


坐忘道笑着在边上拍手,怪模怪样地捏着嗓子道:红中老大,怎跟个姑娘似的,心思这般扭捏也不叫人家知道?


李火旺不去理会,他只看着诸葛渊白白净净的脸出神,诸葛渊啰嗦的话语好像编织成了一首歌,即便听不懂歌词的意思,他那腔调是动听的。词句是乐符,一蹦一跳地从那两片薄唇中钻了出来,手拉着手在书生的脑袋上随着节奏跳起舞来。就这么走着神,李火旺突兀地开口打断了诸葛渊:“诸葛兄,你给我说个故事吧。”


诸葛渊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提这样的要求,饶有兴致地扭头打量着李火旺,“你想听什么故事?”


“诸葛兄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志怪故事?”


诸葛渊仔细地回想了片刻,合起来的扇子点了点下巴,罕见地有些苦恼。李兄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,他说,并非小生没听说过,只是这世间志怪故事太多太多了,但有些故事,像李兄这样的心素还是不听为好,以免哪天无意之中以假乱真了。


李火旺不以为然地耸肩,他不过是想让诸葛渊讲些自己也能听懂的事,见此计不成也没坚持,却见诸葛渊在出神地盯着那尊倒下佛像的残躯之后,突然转过头来,开口道:“话说这世间,除去你见过的那些魑魅魍魉,其实有一位真正的仙人……”


“我不要听这个。”李火旺关掉了清旺来的音乐。清旺来什么都好,就是这音乐品味听得他头大,不知道为什么爱在车里放些佛经曲,听着听着,李火旺就觉得自己要被超度了似的。


清旺来没计较什么,他笑了笑,指了指他手套箱里那一堆CD碟,“想听什么自己找。”


李火旺翻找了一下,拨开那些听着就想睡觉的交响乐和古筝曲——清旺来的品味还挺杂,他想——终于找出一张封面看上去像流行音乐的碟子。等他把碟片放进去,指节随着音乐打起节拍,才恍然大悟,不满地扭头看着他曾经的主治医生:“清医生,这张CD是你特意为我放的吧?”


清旺来又笑起来,也以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歌曲的间奏:“小李啊,这是职业病,不好意思。”


在两人玩笑似的打闹中,白色的跑车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线,与此同时,红衣的疯癫仙人白日飞升,糊糊涂涂地遁去天地之外,竟觉得自己游历至一片新天地,名为桃花源。尘埃落定后,作为唯一的那个例外,李火旺除了常伴周身的幽魂之外,前世纷扰皆被抛之脑后,在世间没有了太多念想。


第一年,他是快乐的,他哼着歌种下一颗桃树种子,满心只想等这颗树过了百年,便可以用它为他在乎的那些人的魂灵找个寄托之所,重归于人世间。


第二年,春小满看着牛心村里的吕童生又长一岁,说她想投胎了。李火旺想说什么,但看着一向有主见的少女坚定的目光,他什么也没说,和白灵淼一起默默送了她一程。


第三年,高志坚说他该走了。他说他这辈子已经是个好皇帝,将来定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的。走之前他回首相望,劝道:李师兄,人鬼殊途,既然人世间已经恢复轮回,还是落叶归根遵守秩序才好。


第四年,桃花树已经和李火旺一样高了。


第五年,第六年,第七年,他开辟的这一片桃花源越来越清冷,第十年,玄牝说她也该走了,李火旺终于坚持不住,他触碰玄牝那触碰不到的红色衣袍,问她为什么要走。


玄牝掀起罩袍,露出李岁的那张年轻的脸。她宽慰地拍拍李火旺,“爹,我知道这或许很难接受,但我不可能永远是李岁。”


“天地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,如今你已成仙,岁寿无穷,无论是我,还是娘,都无法陪你到永久。爹,你得早日想明白这一点。”


说罢,她轻飘飘地消散在了李火旺手中,什么也没留给他。


玄牝走后的几十年,李火旺每天都盯着桃花树,桃花开落,洒满他的衣裳。


第九十九年,白灵淼说,李师兄,我已经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。


她牵起二神,嫣然一笑,竟比什么时候都要开怀。这个时候她又像那个顽皮的少女了,不记得父母仇恨,没有白莲教的责任重担,她就是她自己,是那个会为一根新头绳欣喜不已的女孩。她想说的很多,但临行前看着李火旺,她能说的又寥寥无几——李师兄,你送送我吧。


李火旺亲手送走了每一个他爱过的人,第一百年,他站在桃花树下,任由那一树桃花落得他满头。他想怒吼,想大喊,想怒骂季灾凭什么夺走他的死亡,可此刻连情绪都是奢侈的。他抬手幻化出一柄巨斧,正欲砍下,却听见身后人轻轻唤了一声:“李兄。”


他一回头,满身落花随着他的转身飘落,白衣的书生站在这片花海之中,执扇而立。


李火旺麻木地抬头,“你为何还在这?”


诸葛渊摇了摇扇子,笑着回答:“李兄这么问,但小生可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啊,怎能独自留你一人呢?”


李火旺静静伫立,突然惨笑出声。他的手已经握不住斧子,抱头蹲下,百岁的仙人崩溃得好似孩子一样,他什么都无能为力,迷惘迷惘,因为执念而迷惘,因为迷惘而执念,他以为与周围人相伴是他的幸福一世,可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前路,这条路与他是不再相逢的。


“你走吧,我不要见到你。”他喊出声来,尽可能不显得那么狼狈。听到这句话,诸葛渊深深看了李火旺一眼,正正衣袍,深鞠一躬,正欲消失。也是这个时候,做了鬼的书生突然发现他的袖口被拽住了,李火旺仍垂着脑袋痛哭,那只手却紧紧攥着手里那一片布料,生怕它就那么消失了。


“你不要走。”他轻轻说。“你要是走了,我就去把阴曹地府翻个底朝天,还会纠缠你后世的每次轮回,让你生生世世都还我这债。”


环抱着球滚动的季灾停了下来,认认真真地思考着,他又忘了什么。他身边的声音提醒他故事的结尾:鬼魂是不能在世间长存的,最久不过百年,若是错过了轮回投胎,那十情八苦可就要归司命,没有来世了。


“这之后会怎样?”季灾懵懂地问。


“人世间的死人是变不了活人的,那颗桃花树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而已。”声音耐心地解释,“桃树是那书生让他种下的,这个秘方也是书生从某本古籍里看来的。”


后来的后来,李火旺已不称呼自己为李火旺。他坐在桃树下,或者水边,有些人会呼唤自己,只是水里的倒影一碰就碎,呼声在季灾听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。


某一天倒影呼唤的格外真切,仙人从巨树下站起,走到小河边上,漠然与水中自己对视。曾经的自己怒气冲冲,气急败坏之下控诉着自己不如去当巴虺的心蟠也好过跟了季灾,丝毫不知他与成就巴虺心蟠的距离,其实并没有当初的他想的那么远。


季灾只能说,不好吧,当她的心蟠很痛的。


水中的影子又质疑地打量起他,问起他们二人真的有着一样的目的吗?


季灾突然就记起这是哪个时刻了。他记起了那一天,那段对话,尽管这已经是久远到模糊的曾经,可季灾记起来了。他轻轻叹息,说道:诸葛渊骗过你后,你还信过任何人吗?


李火旺又怒骂了什么,他没听清,只是对着自己说了一句:我办不到,人世间的死人是变不了活人的。


仙人孑然一身立于天地间,时间、生死对他来说已无意义,仙人得道长生,蜉蝣朝生暮死,他昨日刚刚见到诸葛渊,但早就失去了他一千年。


“诸葛兄,你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仙吗?”


他俩此刻都已睡下,本已很疲惫的李火旺突然失去了睡意,躺在铺盖上辗转反侧。黑夜遮盖了他们二人的表情,李火旺肆无忌惮地抖落他的脆弱,凭借照入寺庙内的微弱月光,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闭眼巨佛的脑袋沉静地倒在那里,与他相顾无言。


诸葛渊很平静地说:“有也好,没有也好,都是老百姓的一个美好愿景。但若要问小生,那小生是希望有的。”


“诸葛兄也相信求仙问道?”


“自然是不,”诸葛渊应当是摇了摇头,“小生可不愿长生,一辈子百年就够了。如果世上当真有仙,也可说世人仍有一丝怜悯之心吧。”


季灾取来银河,迷惘为自己披上一层纱,将他与他环抱的球罩在一起。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在说话了,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,要与他讲历史,或者是想吃点什么,今天晚上吃炖排骨如何?


季灾敷衍地应下,不满那声音竟然没注意自己新披上的衣服。咦?等等,什么是衣服?


很快对方就回答了:“你是司命,只有人类才穿衣服。”


季灾点点头,“那我想做人类。”


“你是司命。”


“我想做人类。”


人类可以穿衣服,可以吃上炖排骨,可以听人说书,可以吃药。好奇心突然吞并了季灾,他突发奇想,就想试试做人的滋味。


于是季灾沿着因果链的脊骨向下爬。他撞见那一缕跟在仙人身边畅游白玉京的游魂,游魂脸上恍惚的迷惘冲散了恐惧,季灾站在荒庙里,抬眼望着由他亲手砸毁的佛像,转头与佛像所雕刻之人对视,那人向他点了点头,季灾弯下身从音响里溜走,被风吹到车窗外,季灾被吹落于桃花树下,眼看着诸葛渊化为点点星辰,融入庞大因果链中的一小节脊骨,季灾又走了两步,瞧着自己与自己隔着水面打着嘴上官司,季灾摇了摇头,又返回到庙里,万籁俱寂的夜晚所有的孩子都睡了,新生的司命跪坐在地上,他拾起佛像的头颅,懵懂地将嘴唇贴上冰冷的石头。


季灾做过了人,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。声音说:“回来了?”


“嗯。我知道了,做人一点也不好玩。”


“季灾,你醒了吗?”


季灾闭上眼,迷惘裹着大傩世界缓缓转动,他在心中默念道:我是李火旺,我是个神经病。


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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